盖茨行动的力度前所未见,甚至超过了约翰·洛克菲勒(John D. Rockefeller),尽管在20世纪病毒学发展中,后者建立的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厥功甚伟,推动了许多关键发现。近十年来,围绕疫苗出现了一些争议,因为有些研究将疫苗与自闭症联系起来(这类说法已被研究证明是不成立的),引起公众恐慌,盖茨的努力改变了全球各界对疫苗的认识。盖茨关于疫苗的第一项捐赠共计1亿美元,侧重于为儿童接种现有的疫苗。该项目由联合国指导,PATH具体负责。为了庆祝这一善行,在他们那位于华盛顿湖的6.6万平方英尺的宅邸中,盖茨与梅琳达召集了大批疫苗专家,举行晚餐会。其间,盖茨问他的宾客,“如果你们拥有更多资金,你们会怎么做?”一时间众人纷纷提出新点子。此时此刻,盖茨决定对原先设立的基金会进行彻底升级,在1999年将其变成了比尔·梅琳达盖茨基金会,并向其注资210亿美元,使它立即成了全球规模最大的慈善组织之一。如今,该基金会的资金更加充裕,尽管已经拿出250亿美元用于各项事业,储备资金仍有360亿美元之巨。
不过,尽管顿悟了疫苗的伟大意义,盖茨又面临一整套全新的问题。没错,他可以资助原创研究,拯救万千生命,在盖茨的慷慨赠予之下,脑膜炎和疟疾疫苗得以问世;没错,他还可以创造所谓的冷链——一种无需中转国的存储与分发系统,从而不断改善疫苗的功效,这也已经实现。
可是,他又遇上了扩大规模的问题,疫苗的生产与制造天然依赖于市场,如何才能鼓励默克、辉瑞和葛兰素史克等医药巨头生产足够多昂贵的疫苗,用于那些需要它们,却又根本无力承担的儿童呢?盖茨日益相信,解决之道是让亚当·史密斯所说的无形之手变得更加“有形”,即朝着自由企业的方向,满怀仁慈之心地推动这个新近形成的市场。
这正是“权势”一词的真正定义:不仅有能力去解决一个问题,还能够建立一个可持续的市场,专事该问题的解决。早在十年前,盖茨就愿意出资购买数十亿疫苗,可他回忆说,“那时都不知道支票该写给谁。”上世纪80年代,通过征集公共资金,联合其他救援机构一起压低价格,以及部署数以千计的救援人员负责接种工作,联合国儿童基金会(Unicef)使获得小儿麻痹症、白喉、破伤风及其他一些疾病基本疫苗接种的儿童比例增长了两倍。可是,与庞大需求相比,这些努力还远远不够,一款新药在美国上市之后,往往需要15-20年才能被坦桑尼亚或尼加拉瓜的孩子们用上,这实在让人无法容忍。“就那些疾病而言,穷人家的孩子的死亡率比富人家的孩子高出50倍!”盖茨提高了声调。
盖茨意识到,关键的第一步是铸就公共-私营部门之间的稳定同盟。在他慷慨解囊之下,这个等式的公共部门一边很快得到了解决,过去这方面的尝试步履维艰,主要是因为资金匮乏,人道救援组织为了争夺稀缺的资金而屡屡陷入内斗。可是,私营部门方面更为棘手,与制造药片不同,疫苗生产成本更高,也更为困难。举阿富汗为例,医药公司希望让那里的孩子接种疫苗,可因为当地人经济能力有限,实际需求不够大也不够稳定,无法弥补这么做的成本。他们必须要在人道和利润之间作出艰难抉择。
因此,1999年盖茨来到意大利贝拉吉奥,竭力找出问题的解决方案,与会诸方包括儿童基金会、世界银行、联合国以及多家医疗公司和人道救援组织,会谈的结果是全球疫苗与免疫联盟(如今常被称为GAVI联盟)成立。盖茨最终承诺为该机构投入25亿美元,会谈中,他展现出了不容忽视的个人意志,有必要的话,他完全可以施展强硬手段——正是此种作风使微软深受对手畏惧,也频遭美国反垄断监管部门的敌视。塞斯·伯克利(Seth Berkley)指出:“比尔就像是这样一个扑克玩家,他在桌上押下的筹码太多了,能把其他人都吓跑。”伯克利曾负责盖茨赞助的一个尝试发明艾滋病疫苗的项目,现任GAVI首席执行官。
GAVI的行事风格迥异于此前的类似机构,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。首先是受援方的配套投入:该机构要求发展中国家政府自身也要为疫苗接种出资,尽管后者只需为每支疫苗拿出20美分的名义费用;其次是管理严明:要求账目清晰,确保疫苗真正用到孩子们身上,并建立可持续的分发系统。该慈善组织资金充沛,再加上受援国合作伙伴的通力合作,为大型制药公司创造了一个持久稳定的市场,使其无需付出经济代价就可参与其中。为了进一步刺激竞争、增加供给并降低疫苗价格,GAVI还鼓励中国和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的制药公司竞标其订单。
成果极为显著:过去七年来,标准的五合一疫苗(可预防的疾病包括白喉、破伤风和百日咳)价格降低了40%,可预防肝癌的乙肝疫苗价格在同期更是大跌68%,这使得数以百万计的儿童得以接种。葛兰素史克出品的轮状病毒(可能造成小儿严重腹泻和死亡)疫苗Rotarix,价格从102美元一支直降到2.50美元,而印度后起之秀巴拉特生物制药(Bharat Biotech)正在努力将成本降到1美元以下。
有了更新型、价格也更高的疫苗,比如全球销售额最高的疫苗——辉瑞出品的肺炎疫苗Prevnar,GAVI的努力更进一步。通过承诺买入一定数量的疫苗,该机构确保制药公司能够获得大量有效销量,作为回报,GAVI为长期范围内支付的价格设定了上限,仍以Prevnar为例,该疫苗目前在美国售价达114美元,但GAVI未来的采购价将不超过3.50美元。盖茨和他的战友们将提供补贴,弥补产能扩大期间的亏损。下列数字令人惊叹:为了给2.5亿儿童接种肺炎和轮状病毒疫苗,GAVI从包括英国、挪威和美国在内的多国政府筹集了超过30亿美元,盖茨又自掏腰包补贴10亿美元,使计划运转顺利。其成效同样惊人:340万人免因可能导致肝癌的乙肝丧生,120万人免因麻疹去世,流感嗜血杆菌、百日咳、黄热病和小儿麻痹症疫苗也分别拯救了56万、47.4万、14万和3万生命。过去一年来,一些新计划又分别从肺炎和痢疾病魔那里夺回了8,000和1,000条生命。
梅琳达说:“我见过许多母亲徒步跋涉八个小时,就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接种上疫苗,满心期待那一天诊所里有疫苗可用。”今年1月,梅琳达到访肯尼亚的一个农村诊所,看到4个患有肺炎的病童共用一个输氧管。“他们只能勉强呼吸到一点氧气。”她回忆道。不过,同样是在这个诊所,盖茨基金会展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:儿童们排起队来接种新疫苗,这会大幅降低他们罹患肺炎的风险。
眼下,盖茨瞄准了两种在人类史上最杀人如麻的病魔:疟疾(这种蚊子传播的疾病每年感染2.5亿人,并使其中80万人丧命)和小儿麻痹症。对于前者,他投入了2亿美元,使一款疫苗的开发免受中途搁浅的命运——葛兰素史克研究了这款疫苗,最新研究表明它可将疟疾感染率降低一半,但它永无盈利可能。至于小儿麻痹症,盖茨决意彻底消灭之——除了天花之外,历史上还没有哪一种疾病被完全根除。
建立起这一整套模式之后,盖茨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。为了维持这套体系的运作,他必须扮演全球医疗保健大使的角色,考虑到他的重量级身份,即使是国家元首也得接听他的电话,他对乍得的短暂访问正是鲜明例证——一张孩子们正在接种疫苗的照片能助国家领袖赢得公众好感,他的声望还能使当地更负责地为百姓提供医疗服务。“倒不能说我说服了他们——我只是提醒他们。”盖茨说。随后他又用自己那独特的声线,拿各国领袖如何期待他的来访开起了玩笑。“噢,这个家伙啊。只要他一来,谈的事情除了疫苗就还是疫苗,还有小儿麻痹症的问题。这家还会说,世上没几个国家有人得小儿麻痹症了,你们就是其中之一,而且你们的疫苗接种率很低!”
博客圈里,“我恨比尔·盖茨”之类的文章和网站还是层出不穷,由于西雅图免费为盖茨与梅琳达基金会提供了建设新总部的土地,他被指欺诈纳税人的钱财,甚至还有人说他用疫苗传播自闭症(这套说辞已广遭驳斥),或是通过基金会扮演着“上帝”角色。有些医学人士也不满足,批评他过于强调疫苗,而忽视了其他医疗事业。不过,尽管曾被认为是科技界的“反基督者”、扼杀创新的暴君,盖茨的善举——与其说是心血来潮,不如说是深思熟虑的结果——使熟悉他的努力的人士将他看作一位圣徒。诺华制药疫苗业务主管安德林·奥斯瓦尔德(Andrin Oswald)盛赞他是“以保护发展中国家数百万儿童为己任,使他们免于夭折的一股强大声音。”盖茨的盟友、因在消灭天花一役中发挥重要作用而闻名的威廉·佛吉(William Foege)补充道:“过去十年来发生的一切是我们过去做梦都未曾想到的,它将永远改变社会的面貌。”
对于赞誉之词,这位亿万富豪本人并不当回事。当我告诉盖茨,佛吉将他比作莫里斯·希勒曼(Maurice Hilleman,麻疹、流行性腮腺炎和其他好几种疾病疫苗的开发者)时,盖茨竟有些微微脸红,“他是实实在在做事情的人,我的意思是,他在默克的实验室,他们才是真正做事的人。”
盖茨的贡献同样不容忽视,只不过实验室研究工作无关,他的成就凸显了解决问题的娴熟技巧——而这,只有一个造就了整个行业的巨人才可能拥有。
我曾请求盖茨自我评价一番,就各项成就——从创造计算机软件到推广疫苗,谈谈哪一项更重要,他那长于计算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。“我得说,这两者很难比较,”他说,“从拯救生命的角度来看,疫苗毫无疑问大幅胜出。”说到这里,他又揣摩了一阵,说道,疫苗和个人电脑都可以“与印刷术和火种相提并论。”表面看来,这番言论狂妄自大得令人侧目。可是盖茨丝毫没有自吹自擂的意思,因为这只不过是不带感情色彩的、实实在在的、屡经验证的事实。
作者:Matthew Herper
译:黄兴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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